/ 感應未來 — 傑圖利奧．阿維亞尼

傑圖利奧・阿維亞尼（Getulio Alviani, 1939 – 2018）是崛起於二次大戰後的博才藝術家 （polymath / artist），在繪畫、雕塑、結構造型和服裝設計等領域，留下不朽的作品；並在建築、 文化空間和都市規劃有前瞻的理論著述。

1965年，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劃時代的特展《反應之眼》（Responsive Eye），展出包括阿維亞尼作品在內的光學藝術（Opitical Art，又稱歐普藝術）作品，讓年僅25歲的他在國際藝壇綻放光芒；2000年，阿維亞尼再度名列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的世紀回顧特展《開放式的結局》 （Open Ends），被推舉為未來最有影響力的當代藝術家之一。

阿維亞尼出生於義大利東北部的烏迪內（Udine）。年輕時，他跟隨古典主義雕刻家學習雕塑，也曾從事建築和工業設計。19歲時（50年代末期），他利用鋼和鋁產生振動紋理表面，創作與觀者互動的動態藝術。

Forma © Centro Studi e Ricerche Getulio Alviani

1950年代末到1960年代，歐洲從二戰之後的廢墟中復甦，中產階級崛起，都市快速發展，大眾媒體和大量消費也快速成長。在世界經濟發展從一個極端擺盪到另一個極端的時代，一群藝術家開始反省物質社會發展的負面現象，重新檢視藝術的型態與內涵；他們期許藝術必須帶給世界新的希望、秩序和美學，引領世人走向永續思考、重視文化底蘊、追求未來共同福祉的社會。

彼時，在二戰前嘎然終止的包浩斯主義再度出現世人面前，綜合科學、技術、設計、工藝和美學的藝術運動蓬勃興起，主張以全方位的建構和理性為藝術創作的基礎。在那風起雲湧的時代中，年輕的阿維亞尼與不同領域的藝術先驅有密切的往來，彼此觀摩切磋，合作舉行特展。其中包括極簡主義大師（MInimalism）卡斯泰拉尼（Enrico Castellani）、空間主義的先驅封塔納（Lucio Fontana）、具體藝術大師馬克思・比爾（Max Bill）等人。

op game, 1964 © Centro Studi e Ricerche Getulio Alviani

阿維亞尼和他同代的藝術家主張以科學和邏輯為基礎，去除主觀和浮誇的表現（如過度行銷刺激無 止盡的消費），以極簡的幾何形式進行創作；目的在於啟發大眾自身的感知系統，讓觀者發現，客觀的物件和它所引發的心理反應之間有所差異，進而發現問題，探索本質。這正是藝術的起源 ——藝術必須提出關鍵問題，以精煉的形式回應，解決問題。

在此時代脈絡下，阿維亞尼以的線性、幾何和色彩，從事金屬表面的創作，創造了視覺動態藝術 （Optical Kinetic Art）。他藉由精密的程序設計，透過圖案和線條刻畫紋理，呈現光和色彩的視覺圖像；隨著觀者對於作品的視線移動，圖像會產生變化，同時由於視網膜接收、處理的光線和色彩會產生殘像，並以感知的錯覺反映在大腦，因而呈現不同的幻覺圖像。

Galerie Alice Pauli - Losanna Getulio Alviani solo exhibition, 1972 Manifesto © Centro Studi e Ricerche Getulio Alviani

他的作品為什麼從極簡的幾何出發，運用重疊或加乘效果的圖案來設計？因為運用幾何能減少觀者主觀情感和物像聯想的聯繫，降低心理與象徵的連結，消除既定印象的認知。而線條局部的重複， 是用以呈現主體與局部的關係，並呈現累積的視覺現象。

接著，他的作品從平面擴展到立體構造，讓個別金屬單元與整體結構感應光澤，釋放出更豐富的紋理型態與抽象的光彩變化；而其金屬材質具有的鏡像特質，更會讓觀者在移動時，因光線變化和反射不斷變遷，產生極其豐富的視覺印象。

struttura speculare in alluminio+colori verde e rosso© Centro Studi e Ricerche Getulio Alviani

除了繪畫、版畫、金屬和複合媒材，他更將創意延伸至服裝設計。阿維亞尼將服裝視為動態視覺藝術的全新載體，以幾何俐落的手法，致力將服裝的靜態動態化，以動態活力彰顯十足的未來性和樂觀進取的態度。

positivo-negativo dress by germana marucelli and getulio alviani. 1964 © Centro Studi e Ricerche Getulio Alviani © Centro Studi e Ricerche Getulio Alviani

後來，阿維亞尼的立體作品強調結構的拆裝與重組的功能。他認為都市和人的發展，都有興起、發展、與衰落的週期；都市空間要照顧停駐和移動的需求，因此他的作品反映單元、空間與可移動性，成長時可以輕易的增建，衰退時可以彈性移除，讓都市空間保持有機的韌性。

阿維亞尼在油畫、版畫、金屬平面、服裝、結構造型和空間藝術的創作都有一個共同的特色：以經濟、極簡的幾何形式，去除敘事或物像的聯想、象徵和隱喻，啟動視覺與感官的知覺能力，引發我們對於所處世界的思考，探索事物的本質，以理性探索新世界的秩序。

古典的繪畫、雕刻藝術藉由主題的深意與高度，傳達超越時空的感動力；阿維亞尼所代表的，或可稱之為「現代主義藝術」。

在透過媒體與行銷所產生的消費主義、中庸主義，浮誇低俗取代了問題本質，大量資訊演化為被動性的思考。阿維亞尼主張，作為造型藝術的創作者，必須在科學、邏輯、驗證的基礎下，研究各種問題，以新的語言和綜合性的方式來解決問題，藝術理念的生成以理性和事物的本質為基礎，對抗現實世界的誘惑，藝術必須禁得起各種考驗，以確認其內涵與永恆的存在。

Quadrato+cerchio=volume, Cromia spettologica del giallo, Cromia spettologica del rosso, Cromia spettologica del blu, ALIEN Art Centre © ALIEN Art

阿維亞尼逝世兩年後，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（Ursula Gertrud von der Leyen）在2020年歐洲 國情咨文上，發表「新歐洲包浩斯」（New European Bauhaus）的跨領域宣言，將「歐洲綠色協議」（European Green Deal） 與世人的生活空間和體驗聯繫起來。

這項宣言呼籲所有人共同想像並建立一個可持續、具包容性的未來，讓我們的眼睛、思想和靈魂 （eyes, minds and souls）都能感受一個美麗的世界。

美麗必須在「地方、實踐和經驗」（places, practice and experiences）上呈現：

豐富（Enriching），受藝術和文化啟發，滿足超越功能的需求。
永續（Sustainable），與大自然、環境和我們的世界和諧相處。
包容（Inclusive），鼓勵跨文化、領域、性別和年齡的對話。

這項主張幾乎與阿維亞尼的使命貼合呼應，可見這位前衛藝術家的眼光和使命所具有的前瞻性。《感應未來：傑圖利奧・阿維亞尼》（Responsive Vision: Getulio Alviani）特展，正給予身處台灣的我們一個難得的機會，見證一個理想世界的縮影。